塔公的早晨
翻过折多山,云开见太阳。
塔公草原在我们面前展开迷人的怀抱。丰美的草场,金色的阳光。班车在清晨清冽的空气中行进。高大的杨树,小小的村庄,炊烟四起,和树叶一起,将晨光锻炼成金子般的质感。溪流在门前绕过,有简易的小桥接引到院落。若不是背后的大山与屋前壮阔的草原做背景,你完全可以将这里当成是江南。
路旁有高大的帐篷,可见牛群与羊群。这地方,是农耕区开始过渡到牧区的地方,有坚固的石屋,也有如云彩般飘逸的帐篷,流动与凝固,都是乐章的音符。
远处的一片金光渐渐进入了视野,辉煌如天庭落入凡间。
我只在西藏山南的桑耶寺见过同样辉煌的金顶,在同样灿烂的晨光下。
突然间就明白了一点什么是信仰?在这碧草蓝天间,牧草枯荣,人流轮回。本是坦荡荡的天地中,这金顶的出现,就有了指引众生有情的人世原点!
为何我想起的不是大昭寺与布达拉的金顶,而是桑耶寺?
大概这前两座,落在尘世的中央,受大千世界的供奉追捧,尘嚣日上,而塔公寺与桑耶寺一样,独处人世一隅,却是那里的最高点!每当风雨雪雹来时,远在数里外的的人都可以看见,离离原上草中,那是温暖的慰籍,那是佛的怀抱。
塔公草原,那天清晨塔公寺金顶反射的阳光,灿烂地记在脑海里,这是一片纯净无比的光明,纤尘不染。
珊瑚
我这个住在沿海的人,是到了高原才开始认识珊瑚的。这其中的时空万里沧海桑田,几个字说不清楚。
小时候在鱼缸里放一株小小的珊瑚树,白色的,上面有无数的小孔,看金鱼在枝桠间游动,盼望它能茁壮成长,却从没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正是限制它成长的原因,若与我相忘于江湖,不知它该多快乐?那时候一切都很脆弱,我、珊瑚、鱼。
鱼死了,我会难过,眼见一条一条地少下去,终于断了再养下去的念头。珊瑚的枝桠也很脆弱,轻轻一碰,或许就有碎片落下。但我确定珊瑚就是这样的,不可能还有别的样子,同时又有困惑,很常见的一样东西,为什么小说里,史书上,常把它当作宝物?
高原上的珊瑚不一样。
我几乎没见过它原来那树状的样子,见到的,都已凝固成首饰上的片段。它的价值,在于颜色,越红越珍贵,越老越珍贵。
我才明白,原来宝物意义上的珊瑚,并不来自海里,而是高原上出土的珊瑚化石!那亿万年的沧海桑田,让水里的普通一族受尽地火的煎熬、万山的挤压。脆弱的身躯从此坚不可催,莹莹自生光。而红色,是来自生前一种细菌的外部感染,这倒恰成了我们追求的目的。只有在判断它是不是伪品时,我们才会在其年轮的中心去寻找那点最初的白色……
我只有不断地凝视和我偶遇的那段珊瑚,用尽所能找和它相关连的部分。
依旧是几个字说不清楚的。
等身像
第二次进大昭寺,只有一个目的很清晰。
三年前第一次进大昭寺的时候,大概正赶上一个佛教的节日。身体被虔诚的教徒怂恿着不由自主随人流飘荡,见佛拜佛,遇神叩首。又看见一批头带白巾的少数民族在法王殿门口载歌载舞,我不明所以地看着,什么都不懂。
后来看资料,说大昭寺中有一根“牙柱”。人们把在朝圣途中而殁亲友的牙齿敲下来,带到大昭寺,楔入这根柱子,以遂死者生前愿望。
是什么信念在支持啊?起初我并不明白。
大昭寺里有释迦牟尼的12岁等身像。据说这是佛亲手开光的三尊传世佛像之一,由文成公主入藏时带入。拉萨是宇宙的中心,大昭寺是拉萨的中心,大经堂是大昭寺的中心,而释迦牟尼殿是大经堂的中心,这中心,端坐着佛。
我突然明白了,逝者将牙紧紧咬入木柱,是为了让自己守在佛的身旁。这是尘世中离天堂最近的地方,守在了这里,是这一生修来的现世报应。残缺不全的肢体算得了什么?灵魂已经幸福就足够了。
那根柱子上的魂灵可能在窃喜,就好比儿时的露天电影,已经将小凳子,摆在了众人的前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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